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,我不是美女。所有夸女孩子漂亮的词语都不曾用在我的身上。
这真是件奇怪的事:我爸爸身高一米八,身材挺拔得像俊朗的白杨,他打得一手好篮球,还会弹琴,堪称美男;我妈妈眉清目秀,写得一手好字,还会画画、刺绣,可谓秀外慧中。可是我的个子不到一米六就再也没了长进,我的五官没有一件继承了漂亮的母亲。
听奶奶说,我小时候最怕一个叫老三的人,那人是街道供销社的售货员,长得五大三粗,相貌丑陋,十分吓人,我只要一淘气,奶奶就吓唬我:“再淘,让老三给你画张像。”丑陋的老三装模作样地拿起笔,居然瞪着眼冲我叫:“谁家的丑闺女,这么丑,给她画张像看看……”
我从小到大听到最多的赞美是跟“聪明”“学习好”等有关的词语。受各阶段老师的喜爱以及同学的嫉妒,小学的时候,曾经有一次,全班的女同学除了两个死党跟我玩之外,其他女生一夜之间都不理我了,放学后,班主任把她们都留在学校,喝斥她们:“谁不跟游玩,谁不准回家。”他让我站在教室门口,哪个同学走到我面前跟我说了对不起,哪个就可以回家吃饭。我很听话地站在门口,看她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地走到我跟前,握着我的手说:“对不起,游,我以后跟你玩了。”班里最漂亮,也是最泼辣,年龄最大,也是成绩最差的那个女生,是最后走过来的,我知道她心里一百个不愿意,她恨我,是因为我迎得了太多的赞美,她那么漂亮,却很少能听到一句夸奖。
中学时,我开始收到莫名其妙的情书,第一封情书在我没看完的时候就给扔到了学校的厕所里,我收到最长的一封情书是暑假里寄到家里的,用结实的大牛皮纸信封装着,足足有二十多页。我从不写回信,有个矢志不渝的男孩坚持写了好多年,那些文字如果我留着,可以结集出版了。
虽然我不漂亮,但仍旧是大家议论和关注的焦点,上届下届的学生几乎都知道我的名字,他们提起我来往往会这么形容:“就是**班那个小女孩,年龄最小,学习蛮好的那个。
大学时,我的一些不为人知的潜能开始绽放光芒,我在全校的卡拉OK大赛上得过一等奖,辩论赛上得过最佳辩手,迎新生开学典礼大会上讲过话,代表市科教工委参加过知识竞赛,还是周末舞会上的主角……我依旧不漂亮,人们给我的最多赞美是:“中文系的那个才女,挺有气质的……”
工作了,突然感觉曾经的优势都荡然无存了,从来没有被相中在任何大会上发过言,从来没有被选中做礼仪去迎过宾,除了在讲台上证明自己还有些学识之外,早就泯然众人矣,你可能也品尝过,那是一种被淹没的感觉,像是从受人注目的云端一下子跌落。那种落差需要很长时间平庸的日子去填满。
有一个同事,每次遇见我都会赞美一番,有时候夸衣着,有时候夸气质,有一天,到我的办公室,看到我桌面上的照片,又是一番狠夸:“身材真好,气质真好,美女。”被人欣赏总归是令人舒服的,我的嘴角还没得及上扬,一个同事就接过了话:“算了吧,这还算美女?见过美女呗。”见过直接的,没见过这么直接的吧,这不是往两个人脸上搧耳光嘛。
吴宗宪说,世界上最可怕的人是三姑八婆,最最可怕的事是三姑八婆在一起八卦。偶尔听到一个为人还算厚道的女同事,拿我的外貌起绰号,寻开心。我嘴上没说什么,但心里不肯原谅,想她也不过一张黄脸,一只水桶,没有必要在外貌上论人长短吧。
一次,一个新生到办公室找我,恰巧我没在,她向同事形容:“我找我们语文老师,长长的头发,挺漂亮的……”同事们面面相觑,不知道这个美女是谁,后来学生说教**班语文的,大家才恍然大悟:“哦,是游啊……”我回来后,他们跟我学起这件事,我心里这个懊丧啊。
还好,我生了个还算漂亮的女儿,她经常时不时地给我信心:“妈妈,你还是多去学校接我吧,同学们都说你既年轻又漂亮,身材还好。”孩子也有小小的虚荣心。
可是她生气的时候就会“诅咒”:“你是不是经常听别人夸你,年轻身材好,你以为那是真的啊,别臭美了。”
……好多话不想再说了。
下辈子如果还是女人,别的不多要,能做个美女就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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