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爱夜的人要有听夜的耳朵和看夜的眼睛,自在暗中,看一切暗。”这是鲁迅先生《夜颂》里的一句话。在那个风雨如磐、漆黑如墨的漫漫长夜里,鲁迅先生留给我们的是一个灯下伏案,奋笔疾书的身影,以及心事浩茫连广宇的沉重和于无声处听惊雷的睿智。
“人的言行,在白天和在深夜,在日下和在灯前,常常显得两样。夜是造化所织的幽玄的天衣,普覆一切人,使他们温暖,安心,不知不觉的自己渐渐脱去人造的面具和衣裳,赤条条地裹在这无边无际的黑絮似的大块里。”
我也爱夜,在四时里,尤爱这冬季的夜。冬的夜来的早,去的晚。在日落与日出之间,这悠长的时光,你可以耐心地细数,也可以尽情地享受。冬的夜是静谧的。没有春夜的萌动,没有夏夜的喧嚣,没有秋虫的呢哝,除了风的狂舞和肆虐,连雪都寂寥无声。这样的夜晚,最清醒的是自己,最容易迷失的也是自己。
一个试图把寂寞和孤独渲染成文的少年曾经问我:“究竟什么是寂寞,歌里唱到,孤独是可耻的,寂寞是可怕的,我该怎样面对不可抗拒的寂寞,又该如何歌颂常人的孤独呢?”
我对她说:“孤独不可耻,寂寞也不可怕,在孤独里迷失才可耻,在寂寞里沦丧才可怕。”
爱夜的人注定要与孤独和寂寞为伴。爱夜的人应当具有将夜的单调黑色化为七彩的本领,应当有将夜的无声世界奏出动人交响的功能。众人总是艳羡成功者面前摞起的等身的著作,却往往忽略成功者身后熬过的那无数个寂寞无声的夜。
寂寞的东坡在“缺月挂疏桐, 漏断人初静”之际,感叹“幽人独往来,缥缈孤鸿影”;夜泊枫桥对愁而眠的张继,将一怀愁绪寄予寒山寺里夜半的钟声。夜如斯,孤独如斯,寂寞如斯。
北方的人没有夜生活,作为上班族,享受夜晚的最佳方式,也不过是躲进小楼成一统,管它雨雪与风霜。等妻子、母亲等诸多身份的职责和义务履行完之后,我所能犒劳自己的方式也只是坐下来,浏览一眼网页,看两眼书,或边看电视,边往嘴里塞几个喜欢的小零食。
生活完全可以这样如水一样地过下去,浮着,撑着,眨眼不就是一生?
可是,几乎每个夜晚,我都会这么撑着熬着,直到眼皮沉重得难以抬起,头脑昏胀得不得清醒。因为不到这个时候,是断然难以入梦的。对夜的贪恋和不舍,使我几乎每个白天都昏昏欲睡,头昏脑胀。
这真是一件令人困惑的事,在夜的静谧里留连忘返,胡思乱想常使我的睡意在夜的尽头才姗姗迟来。用不了多久,东方既白。
(游作于2006年12月10日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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