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家的小女孩放假了,她兴奋得像一只飞回山林的小鸟。
下午,她翻出了小时候的一堆影集,摊在床上,挨个欣赏,这在她是隔三差五的行为。我有时候不太理解,她小小年纪,为什么时常会怀旧。
衣柜里,她从出生到现在的衣服大多还保留着,她不让送人,一是因为,每件衣服都有她清晰的记忆(她对往事的记忆力好的惊人),她会说出每一件衣服的来历,以及发生在每件衣服上的故事;二是因为,那些衣服会经常在她那些玩具娃娃们身上表演时装秀,她像打扮她心爱的伙伴一样,去装扮那些娃娃,那些衣服在她手下变幻着搭配的花样,她乐此不疲,常常一鼓捣就是半天。
更为有趣的是,她为每个娃娃起了名字,每人准备了一个书包,里面放上她用过的书和本,让每个娃娃上不同的年级。每天上学走之前,她把几个娃娃一起放到衣柜里,衣柜的门上贴着她写的字“**幼儿园”;放学回来,她先把娃娃们从衣柜里拿出来,等于是把她们从幼儿园接回家了,有时候她还给她们布置作业,作业她帮着做,然后再判上分数;晚上睡觉前,她给她们脱去衣服帽子,放到小床(所谓小床,就是她的一个三层书架,正好可以当床使用)上,然后每人盖上一个小被子。有时候,她会挑其中一个放在她身边,跟她一起安然入睡。
我正在卫生间洗她的小裙子,她突然跑了过来,手里拿着一张照片,那是她四岁时,我带她去公园时拍的照片,她那个时候留着小学生头,齐齐的刘海,乌黑的头发,小模样真可爱。可是现在她已经十岁了,个子已经快追上我,比以前更高挑秀气了。
她抱着我,伤感地说:“真想回到这个时候,不用上学,没有作业,一到周末你就带我去公园。真怀念童年啊”
她楚楚可怜的样子把我逗笑了:“你现在就在享受着童年啊。”
“可我不喜欢现在,我想回到小时候。”她摸着我瘪瘪的肚子,眼里泛起了泪花:“要是能再回到你肚子里就最好了,重新生一遍也行。”
我抚摸着她光滑油亮的长发,无奈地对她说:“人只会由小到大,由大到老,不会再变小。”
她的眼泪流了下来:“我知道,回不去了是吧。”
真没办法,她又来了,我安慰她:“这很正常,别这么多愁善感好吗?外面不太热了,出去玩一会吧”
“回不去了,可我还是怀念童年。”她一边嘟囔,一边擦擦眼泪,走开了。
看着她日渐高挑的背影,我心里一阵酸楚和自责:是不是我没有使她更快乐,才使她经常会怀念小时候?是不是我怀孕初期的犹豫不决乃至轻微的抑郁,给她埋下了伤感的种子?是不是我血液里悲天悯人的因素不可避免地传递给了她?
是啊,回不去了,孩子小的时候,盼着她快快乐乐地长大,希望她能有一个比自己更好的未来;等到她慢慢长大了,又会为她担心更多,期望更多。会因为她的小错误而责备,会因为她差强人意的成绩而不满,会因为她贪玩不上进而埋怨。她有时候委屈地说:“老师同学都认为我优秀,怎么在你这里就浑身毛病呢?”
孩子世界的不快乐是短暂的,一转眼,她已在楼下跟小朋友们玩成了一片,她滑着两轮的滑板,穿梭在小区的甬路上,像一条快乐的鱼。
可是,我还记得她刚才的眼神和泪光----“ 回不去了”,一个十岁女孩的伤感,刺在我心里,隐隐作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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